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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“创意写作工作坊”的第一个作品诞生了
    发稿单位:中国语言文学系 发布日期:2017-06-17 浏览次数:

     

      近日,《时代文学》2017年第四期刊登了我院中国语言文学系师范生董雅倩的散文作品《归山》。《时代文学》是由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办的全国中文核心期刊,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总署评选为“中国期刊方阵双效期刊”。董雅倩在接受学院组宣部老师采访时介绍,本次作品能在《时代文学》发表,主要受益于本学期参加了学院的学生文学社团“创意写作工作坊”。

      “创意写作工作坊”是中国语言文学系为了落实好学院党委和行政关于“一生一特长”师范生综合素质提升计划要求,按照“院系通力打造精品社团”的思路,结合本系专业特点,在系主任王德领教授积极倡议和推动下成立的院级学生社团。自17年3月成立至今,已有16名大学生成员。该系教师、国内著名作家衣向东任指导教师,青年教师侯晓晨担任社团负责人。

     

    《归山》 董雅倩

      奶奶是在傍晚时分离开人世的,她与屋顶最后一丝夕阳一同滑入了黑暗。

      接到老家传来的消息后,爸爸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跟我说:“我没妈妈了。”然后,他疯狂地发动了轿车,火速回家奔丧。车子驶出高楼盘踞的城市,喧嚣与嘈杂渐去渐远,车内的空气突然凝固一般,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我胸口有些憋闷,很想使劲儿咳嗽一声,可又怕惊动了开车的爸爸。尽管光线暗淡,我依旧能够看清爸爸眼角的泪光。

      其实一个多月前,当我得知陪伴了奶奶18年的那只花猫死了,就预感到奶奶在人世的时间不多了,只是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快,这么突然。

      奶奶的花猫叫“朵儿”,名字是奶奶起的。它的毛是杂色的,样子又土又丑,一点也不可爱。它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来到奶奶身边,是奶奶一口饭一口水喂养大的。那时候,我爷爷刚刚去世,独自住在乡下的奶奶,正需要一种情感,填补她内心的空落。朵儿没有窝,每天都睡在奶奶的床边。寒冷的冬夜,它还会钻到奶奶的被窝里。就这样,朵儿跟奶奶一天天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,在奶奶眼里,它比我和爸妈的位置都重要。

      我们居住的北京,距离老家80公里,爸爸工作繁忙,平日里很少有空回家看望奶奶,只有重要节日时才必须回去。自然,奶奶的生日就是重要节日。

      奶奶八十岁生日的时候,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回老家,给奶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寿宴。开饭前,奶奶颤颤地拿起勺子,挖了一些鱼肉和米饭放在猫碗里,又在上面浇了一些肉汁,嘴里“朵儿、朵儿”地呼唤,那种口气就像呼喊新生婴儿一般。这是奶奶多年的习惯,吃饭前总是先给猫碗里放好了食物,再照料自己的肚子。呼叫了半天,不见朵儿的影子,奶奶焦急地在屋内寻找,说一定是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,让它受了惊吓,躲藏在什么地方了。大家都劝奶奶别找了,猫饿了自然就跑出来,饭菜都凉了,赶紧吹蜡烛吧。奶奶仿佛没听到,找遍了屋子后,丢下一屋子人,又要出门寻找。

      我一边玩着手机,一边朝奶奶喊:“先吃饭行不行?我饿了!”

      奶奶说:“找不到猫,我吃饭不踏实。”

      我赌气说:“一只破猫,死了才好呢!”

      奶奶听了,突然回转身子,挖了我一眼,生气地说:“死了好?死了谁陪我?你们一年才回来几次呀?还不都是朵儿陪我?你们等不及就先吃!”

      我并没有看到爸爸难看的脸色,竟然真的拿起筷子吃起来。爸爸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筷子,使劲儿摔在桌子上,说:“快去帮奶奶找猫,找不到,谁也别吃饭!”

      众人纷纷走出屋子寻找朵儿,终于把它找回来。

      其实,奶奶一个人留在老家,爸爸一直不放心,几次劝说奶奶去城里生活,都被奶奶婉拒了,她知道朵儿习惯了在农家院子出出进进,楼房里没有它生活的空间。有一次,奶奶的肾病严重了,必须住院治疗。最初,奶奶死活不答应,原因是朵儿怀孕了,正需要照顾。爸爸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,奶奶终于答应了,条件是最多住半个月。奶奶给朵儿备足了水和食物,按照奶奶的推算,朵儿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,她完全可以赶回来。朵儿跟奶奶心有灵犀,它意识到奶奶要出远门,一直跟在奶奶身后。奶奶上车后,它竟然拖着一个大肚子,想跳进车内。当时,我心里真担心奶奶突然改变主意,下车不走了。

      奶奶进城后就身不由己了,她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,出院后,为了让奶奶在家里住几天,爸妈就哄骗她说,病情虽然稳定了但需要继续观察几天。那时候,奶奶跟我住在一个屋子,她的腿脚不利索,从不下楼遛弯儿,白天一个人在家闷着,到了晚上就缠着我聊天,给我讲爸爸小时候的故事,说爸爸是四个孩子中最不省心的,晚上必须抱在怀里轻轻拍打才能入睡。我对她唠叨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感兴趣,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。有一天半夜,我被奶奶吵醒了,发现她坐在黑暗抹眼泪,一问才知道她做了一个梦,梦见朵儿生了一窝小猫崽子,没吃没喝的,都饿得皮包骨头,就跟生我爸那年闹饥荒一样。我困得要命,胡乱安慰她几句,没想到她却打开话匣子,给我讲述她走过的苦难岁月:“小时候你爸饿了,偷着把地里的土豆刨出来搁在大铁锅里烧,连皮儿带瓤儿全烧焦了,气得我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,那脸一下肿得老高,也不知道你爸现在记恨我不……”奶奶讲得很动情,我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。

      早晨醒来,我发现奶奶已经起床了,坐在那里发呆,大概又在想她的朵儿。妈妈从厕所出来,推开我屋子的门,不高兴地对奶奶说:“妈,我跟你说过几回了,这马桶不是乡下的茅坑。您方便完了记得冲水,这味儿满屋子都是!”奶奶像个知错的孩子,惶恐地点点头,从嗓子眼儿中挤出了一个“嗯”字。

      其实奶奶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,只是因为肾功能衰竭,时常大小便失禁,不得不像婴儿似的用起了尿布。尽管身体虚弱,但奶奶从来不麻烦别人,每天都是自己洗尿布。我教她使用洗衣机,她却说:“我这臭尿介子粘屎粘尿的,可不能脏了你们的洗衣机。”

      那天吃过早饭后,奶奶跟爸妈提出要回老家。她说:“你们要是忙,没空送我,我自己坐车回去。”

      奶奶口气强硬,爸爸无法挽留她了。

      奶奶那次回老家后,再也没有进城。她有几次病倒在床上,为了照顾方便,爸妈想接她进城,她死活不肯走,就跟她的朵儿厮守在一起,生活在三间老屋子里。在我的记忆中,几乎每次回老家,都会看到奶奶坐在家门口,怀里抱着她的朵儿。

      一个多月前,我和爸妈赶回去给奶奶过八十五岁的生日。吃饭的时候,我突然发现猫碗空着,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,先给猫碗里放上食物。我有些意外地问:“奶奶,您的猫呢?”奶奶似乎没听到我的问话,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。奶奶叹了一口气,说:“猫归山了。”

      “归山?什么意思?”我没听明白奶奶的话。

      “老了,它太老了,牙都不好用了,我把火腿肠嚼碎了喂它,都吃不几口的。那几天它一直跟着我,我上厕所它也跟着。”奶奶本不想再说下去了,看到我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,于是索性说,“死了,不想让别人看到它死,自己死到村后的大山里了。”

      好半天,我才回过味来,明白她的朵儿,独自死在山里了。那一刻,我的心颤了一下。身边的奶奶,穿一件土黄色粗麻布上衣,一头银发,脊背佝偻,像一棵干枯的老树。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,奶奶留在这个世上的时光不多了。我口中的饭菜,味如嚼蜡。

      我们在老房子住了一夜,第二天回城时,奶奶像往常一样拖着两条老腿,吃力地走到大门外送我们上车。三月的风还很硬,吹乱了奶奶的一头银发。她双手扒在车玻璃上,颤巍巍地跟爸爸说:“路上开车慢点儿、慢点儿……”

      我探出头,对她说:“奶奶,快回去吧!外边风大!”

      说完,我又对爸爸说:“别磨叽了,快开车。”

      车子开出老远,我从后车窗玻璃看去,奶奶依旧站在大门口目送我们。她的身影越来越矮,越来越渺小,终于跟身后的那座山融为一体了。

      那一幕,竟成为永别。

      ……

      车子开始颠簸了,我知道快到老家了,抬眼望去,前面的村庄有点点灯火,村后面的那座大山,隐在夜幕中,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。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我无法想象奶奶在人生最后的时光中是怎样度过的,但我知道奶奶的内心非常强大,她不想给我们添麻烦,甚至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痛苦而凌乱的表情,她像朵儿一样,在老屋子里很有尊严地走了,没有一声告别的话语。

      奶奶归山了。

    发稿单位:中国语言文学系 文章作者:组织宣传部